《癌癥不等於死亡》 柯巖
1981年,我流年不利,從開春就住院,至今方初離病榻。這一年來,在死神的
門口徘徊,我接觸到了多少生離和死別;多少眼淚與悲傷;多少痛苦與折磨啊!也
許是死神的庭院狹窄,世界在這兒濃縮了。也許死亡畢竟是最後裁決,一切人在這
兒都洗盡鉛華,扯去了紗幕,呈現出赤裸裸的靈魂。於是,忠貞與負義,廉潔與貪
婪,堅強與怯懦,善良與殘忍,崇高與卑鄙……一切人的本性在這裏都纖塵俱顯,
須眉畢露,進行著淋漓盡致的表演。這一年來,我又看到了多少悲劇和喜劇,正劇
和鬧劇啊!
事物原來確是一分為二的,我的流年不利反而使我眼界大開。本來,激動對病
是有害的,會使病情加重或反復。但真誠的歌吟與憤怒,畢竟是對感情的凈化和意
誌的磨練。因此,在年已半百時能進一步地透視人生,終歸還是創作人員的大幸事。
為了對救死扶傷白衣戰士真心的尊敬,為了對頑強和死神角力的勇士的贊美,為了
對一切善良和忠貞美德的歌頌,也為了對一切卑劣、殘忍、負義和背棄行徑的鞭撻
……我有多少故事將向人們講訴啊!
但是,在這裏,出乎我自己意料,也許也出乎讀者意料,我卻要首先給你們講
一個神話。一個古老的,卻又是新奇的、不是神話的關於氣功治癌的“神話”。
兩個嫌疑犯
首先聲明:我對氣功一竅不通,是個百分之百的外行。我並且自命是個文明人,
多少受過一點科學的教育,因此對還不能用科學理論全面闡述的氣功,不免還有些
輕視的心理。所以,這裏所說,決不可能有任何門戶之見。它只是一個普通病人的
親身經歷和親眼所見的生活片斷的客觀報導而已。
既是親身經歷,那麼,還是得從自己談起:
1981年10月,我剛出院不久,由於休養得不好,心電圖比住院時還糟……偏偏
禍不單行,又突發大量無痛血尿,重又急診入院,並且成了癌癥的嫌疑犯。
俗話說:物以類聚,人以群分。既然有了嫌疑,就難免對此類病人格外留心起
來。誰知,不留心還好,一留心,怎麼?竟前後左右都是:肺癌、胃癌、肝癌、食
道癌、賁門癌、胰腺癌、結腸癌。直腸癌、乳腺癌、前列腺癌……哦,原來癌癥病
人這麼多!而且由於病因至今不明,發展期幾乎全無自覺癥狀,往往容易忽略,待
到癥狀明顯時,大都已是晚期了。可以說是一腳已邁進了死神的門檻,死亡率極高。
因此,在癌病房內外,不但家屬親友愁腸寸斷,醫生護士特別肅靜耐心;就連不相
於的路人到此也都不禁斂氣屏息,壓低了聲音說話,好一派肅殺景象。
我既有幸涉嫌,自然,親朋好友、組織、同誌都對我格外親切和藹。不但四處
奔走為我訪醫求藥,而且不斷笑語勸慰,其中不少人就一再提到了氣功。由於我上
述的無知和偏見,我在感激之余,總是笑著謝絕說:“氣功嗎?那是很深奧的東西,
我這人很笨,怕是學不會的吧?我還是多吃點飯,準備體力,長瘤就開刀吧。”
話雖如此說,但說的人聽的人心裏都明白:心臟病患者接受任何手術都很麻煩,
更何況癌?!但即使如此,我仍沒想到需要進一步了解一下氣功,桌上好幾本有關
氣功治病、氣功防癌治癌的小冊子連翻也沒翻。因為,不是癌便罷,萬一是癌,時
間可真是不多了。我得趕快把我手頭的小說寫完,要不然,兩眼一閉,爛在肚裏,
豈不可惜!
一天,一位堅持說我不像是癌的病友林研究員,突然到我房裏來閑談說:“你
不是癌……不過,做做氣功有什麼不好呢?你看見9號的梅部長了嗎?他是食道癌。
70多歲, 受不了開刀了,在配合放療同時,他堅持做氣功。3個月下來,不但經住
了放療, 而且11公分的病竈,現在只剩7公分了。他很快就要出院,專門做氣功去
了……”
之後,好像約好了似的,不少病友和我閑談時都說:“你不是癌,不過氣功…
…梅部長……”
我終於註意起梅部長來了。是的,住了一段醫院,我親眼看到了化療、放療對
病人體力的消耗。因為放射線和許多抗癌藥物雖然殺傷癌細胞,但卻敵我不分,也
殺傷健康細胞和白血球。因此,很多病人很快就體力不支,倒了下去,於是死神就
……而梅部長,雖然年逾古稀,卻闖過了這關,不但腫物縮小,而且精神矍鑠。數
九寒天,風雪無阻,每天堅持在戶外練功,不要說自己倒下,連六七級大風也刮他
不倒……
難道真是氣功的作用?!我心動了一下,但仍然是偏見占了上風:也許是特異
體質吧。我沒有知識深究,也無暇多想,還是搶我的小說要緊。
這樣, 就到了11月。一天,樓下23號的陳大姐來看我:“排除了嗎?”她問:
“還在一項項地檢查。”“結果如何?”“待除外。”“氣功的書看了嗎?”像一
切革命隊伍中的老大姐一樣,她總是對人那樣親切、關心。
“還沒有。”我抱歉地笑笑。
“你隔壁新來了個同誌,也是個嫌疑犯。不過他的嫌疑可比你大多了。”她突
然降低了聲音,“他脖子上都出現了腫塊,而且不止一塊……”
“也許是淋巴結腫大吧。”我說出了每一個好心人在這種情況下必說的話。
她搖了搖頭,說:“他是專門到北京來學氣功的,好像在南京已有過診斷。”
她沈默了一會兒,又說:“這人可好啦,是我國最早的領航員之一,是我的一個老
戰友,也姓陳。一會兒我們去看看他!”
可是沒等我們去看他,吃過飯老陳就看我們來了。黝黑的面孔,壯壯實實的身
材,哈哈大笑著,搶著說話,聲音又響又亮,轟轟地震入耳鼓。
“你哪裏像個病人。”我說。
“但願和你一樣,僅是個嫌疑犯。可是不行,脖子上出現好幾個腫塊,都連成
一片了。”他一邊伸出脖子讓我們摸,一邊還笑。
“做過切片了嗎!”我摸著那些比核桃都大的腫塊,實在說不出那句寬心的話
了,但仍滿懷希望地問。
“做了。他媽的,說就是那家夥。可又找不到原發竈。”
我的心往下一沈。陳大姐趕忙說:“那可能就不是唄!你哪裏像個病人。”
“你真不像個病人。”不知為什麼,我變得像個學舌的鸚鵡,明知道自己的話
毫無意義。
老陳卻仍然轟轟大笑著:“像不像有啥?聽說垮下來可快了。所以,趁還能動,
我趕快到北京來學氣功。”他翻著我桌上郭林的《新氣功防癌治癌法》。
“你看了?你覺得怎麼樣?”
“我……我……看不懂。”他就是上北京學氣功來的,這是他的希望所在。我
能說我不相信,我沒看過嗎?不,我不能。
他深深地看了我一眼,有些遺憾,但仍轟轟大笑著:“那是因為對你,它的必
要性還不像對我那麼大。我,可是要爭分奪秒了。我在南京就看了。我相信。我老
婆現在正滿北京找郭林呢!聽說現在可不好找了……不過聽說她辦了一個癌癥班,
不少人治好了?!”他滿懷希望地凝視著我們,好像要從我和陳大姐眼裏探測出真
假。我趕緊斂神靜氣,除了使勁地點頭,還能說什麼呢?
過了幾天,陳大姐告訴我:老陳的愛人好不容易找到了郭林同誌,哪裏只是一
個癌癥班,是好幾個呢!分散在紫竹院、地壇等公園。她給我講了好些個老陳愛人
帶回來的神奇的故事,無非是一些癌已廣泛轉移了的晚期病人如何絕處逢生的。她
動員我也去學。
我只是笑著不說話。她不知道,對我這個自命的文明人,越帶神奇色彩,我就
越不敢相信。而且三九天,大北風刮著,我連散步都不能出樓。上紫竹院去學氣功,
心臟病加重了怎麼辦?!
醫院也不同意我們去。我的情況如上述。陳大姐嚴重的糖尿病,正用著胰島素,
暈倒了算誰的?老陳呢?早就低燒,短短幾天,已經開始了疼痛。出去學功?萬一
轉成高燒,出問題是隨時可能的。
可老陳,他的家屬,還有陳大姐都在拼命為他爭取。
就在這個節骨眼上,我的檢查結果全部出來了。經過研究,基本排除。
於是病友們都向我祝賀,真心實意地為我高興。走廊、飯廳裏都能聽到人們傳
說:解放嘍,21號解放嘍!我這才明白,原來從癌的王國裏釋放一個俘虜,哪怕只
是一個嫌疑犯,都是一件多麼不小的事情。
而人的思
也真奇怪,當時我的第一個念頭卻是——唉!真正解放了,再也不
用為去不去做氣功進行思想鬥爭了。
無巧不成書的是,恰在此時,17號老陳的CT結果也出來了:已在腹部找到了原
發病竈,進一步確診了他頸部的腫塊全然無誤地就是淋巴轉移癌。
我心裏突然那樣難過,好像很對不住老陳似的。昨天還是兩個一道待判的嫌疑
犯,今天卻分道揚鑣了。死神不知為什麼暫時撇開了我,專心致誌地向他猛撲了過
去。
還存在角力的可能嗎?
我馬上去找了醫生,悄悄地問她:“17號,還——有希望嗎?”
了解到我什麼都知道了,醫生垂下了眼皮,說:“盡力搶救吧。”
“還——開刀嗎?”
“淋巴廣泛轉移,手術已沒有什麼實際意義,明天就開始放療。化療……”
“類似病例,有過救活的嗎?”
搖頭。
“那麼,只是時間問題?”
點頭。
“根據理論及臨床經驗,他……大概……還有多少時間?”
醫生猶猶疑疑地望著我。看著我懇求的執拗的神色,根據我的職業特點及對我
的信任,她最後不情願地、悄沒聲地翁動著嘴皮說:“一般情況這種病例……如果
病人配合得好……兩三個月吧。還沒聽說能拖過半年的。搞不好…當然…隨時都可
能……”
如果配合得好?據我眼見,老陳可以說是個配合得最好的病人。他每頓吃兩三
個大饅頭,喝兩碗牛奶,中間還加餐,把他愛人送來的各種營養食物一律吃光。不
論低燒使人多麼乏力,疼痛多麼難熬,他每天堅持兩三次散步。他明明是咬著牙在
和死神角力,可留給他的時間竟那麼少,兩三個月,還沒聽說有拖過半年的……
我打了一個寒噤,突然覺得脊梁上一陣陣發涼。
“那你們還不讓人去學氣功!”我突然嚷了起來,“死馬當作活馬醫嘛,人家
原是奔氣功才上北京來的呀……”
“我們已經反映上去了,領導正在研究。這種情況,如果病人堅持——當然,
要去還得安排車、陪同……”
“你去領導那兒為他爭取嘛!你就說,老陳愛人好不容易給他報上了名……你
就說,陳大姐去。我也去。我們會彼此照顧的。何況,老陳的愛人是個最細心的陪
同……”不知怎麼,我突然為能讓老陳去學氣功苦苦地哀求起醫生來,倒好像我原
就是個氣功信仰者一樣。
我後來回想:大概也就是在那時,我才下決心去認識氣功這個陌生事物的。駕
輕就熟,駕輕就熟,人,似乎總是習慣於走老路的。只有在實在走投無路的情況下,
才會去開辟新路,向新的領域邁進。人們一向不願意承認這種習慣為惰性,那麼,
應該叫它什麼呢?!
反正,不管怎樣,我就這樣一頭撞進了氣功的領域。
被判處了“死刑”的人們
決定了去學氣功,醫院領導也批準了之後,我卻失眠了。
我從小就怕人哭;長大了怕人泣;歷盡滄桑後,更怕的是無淚的絕望。這一次,
進入了癌病區,我已看到了太多太深的痛苦,好像是絕大多數有去無回,即使手術
順利,也似乎只是假釋,遲早要緝拿歸案的。但在醫院,總還穿插著別的病種,聽
得見輕病號的歡笑,也不斷感染著痊愈出院病人的喜悅。這回可倒好,自投羅網要
去癌癥班,清一色的癌癥病人。不說陰森恐怖吧,至少也是愁雲慘霧……唉,唉,
我可怎麼受得了呢?!
受不了也得受,這是自己苦苦哀求來的。莫不成還能打退堂鼓?不,不行,畢
竟不是小青年了,硬著頭皮往裏鉆吧。
一進紫竹院的門,就覺得寒氣逼人,呼呼的大北風卷著地下的沙土撲面而來,
幾乎站立不住。老陳和他的愛人滿懷熱情地到處打問郭林那個癌癥班。我不知陳大
姐作何感
,我呢?揣想著即將目睹成群掙紮在死亡線上人們的慘狀,本來就忐忑
不安的心,縮得越來越緊。我帶著硬擺在臉上的微笑,邁著機械的步子,厚厚的大
衣被風卷了起來,好像是在旋風中沈浮的落葉。哦,冷!身心全是徹骨的冷。
我不記得在我的一生中有過比這更冷的冬天。
轉過一座小土坡,眼前出現了一大片人,男女老少都有。一個年輕的軍人站在
一個石墩上,正在講著什麼。風把他的聲音刮走了,我聽不見。但人群卻爆發了一
陣響亮的大笑,想必他說了什麼可笑的事,有幾個穿紅著綠的姑娘竟笑彎了腰。人
群中還有幾個現役軍人,他們的笑聲更是豪爽而雄壯。哦,究竟是些幹什麼的人呢?
莫非這樣大冷的天還有人遊園?
等報了名之後,女輔導員施柯同誌領我們到班裏去。走近這群人時,只聽又是
一陣哄笑,那位軍人原來也不年輕了,四十左右年紀。他也大聲地笑著,說一口地
道的四川話,想是怕人聽不懂,句尾又撇著一點京腔:“咦,你們倒笑得開心哩!
聽別個做蠢事你們覺得好笑,自己咋樣哩?想一下嘛,天天在和閻王老子打交道,
又明明曉得做氣功最怕生氣,可有的人不加緊練功還要找氣生,那不是明擺著給閻
王老子送節禮嗎?所以我說咹,要是哪個老癌默道鬥不過了,索性安生當俘虜算了,
又何必消費那麼大事到前沿來資敵咧?……”
我的腳步一下子停住了,心“咚咚”地跳了起來。怎麼,這就是那個癌癥班?
不,不像。癌癥班還能有這樣響亮的笑聲?再說,哪有醫生直管病人叫“老癌”的
道理?也許,是些一般的慢性病人吧!
好像為了證實我的疑惑,一男一女兩個青年軍人,大聲叫著“阿姨”,迎面向
我跑來。哦,認出來了,這是我的兩個青年朋友:小羅和小韓。那麼,這些人,當
然就不是那個癌癥班的人了。
小韓和小羅一人拉著我的一只手,親熱地問過我之所以到這裏來的經過,爽朗
地笑著說:“阿姨,排除了當然好,就是沒排除,也不怕。你看這些人……”於是
他們一個個地指給我看,說:“那個大聲講話的軍人,叫於大元,是這班的輔導員。
他自己就是個癌癥病人,直腸癌。”
我一楞,哦!
“那個老太太,看見嗎?就是臉兒尖尖的,頭發雪白的,在那裏張著嘴大笑的。
對,就是那個,肝癌。70歲了,醫生原說她活不過今年‘十一’的。”
我又是一楞。哦,現在不是已經11月了嗎?
“你順著我的手看,那邊那個穿紫衣服的女同誌,看見了嗎?胸腺癌,兩次復
發,廣泛轉移,醫生原說她活不過去年‘十一’的。再看那邊那個胖胖的小夥子,
肺癌,才26歲。”小羅突然降低了聲音:“據說只有三四個月了。你回頭,樹邊上
那個和人逗笑的姑娘,看見嗎?對,就是那個拉著別人頭巾看花樣的那個,才27歲,
乳腺癌。手術後不到一年已廣泛轉移……”
我吃驚得說不出話來,她竟還有心思學織毛線花樣?!
“那邊那個軍人,對,就是正說話的那個,鼻咽癌。那個站得筆挺的,穿登山
服的小夥子,對,就是那個,腎癌……”“怎麼,怎麼都是癌?”小韓和小羅一起
笑了:“癌癥班嘛!當然,有些是手術後防止轉移,但大多是已經無法再行手術和
接受放療化療的。也就是說:都是些被判處了‘死刑’的人。”
我一楞,一楞,又一楞;至此,完完全全地瞠目結舌了。
被判處了“死刑”的人們!是的,這個詞多麼確切地說明了問題的實質。但他
們說得多麼輕松,而那些“死回”們也竟都那樣沈著。看來,並不都是視死如歸的
哲人吧?恐怕更多的是下定決心和死神頑強角力的勇士。我忙指著老陳,悄悄地把
他的情況告訴這兩位小友,請他們快去講給他聽。但一定註意別透露出他自己還不
知道的病情。
兩個青年向老陳輕快地跑了過去。一會兒,從他們那裏就傳來一陣陣爽朗的笑
聲。小羅的聲音純凈甜美,像領唱的女高音;小韓的聲音高亢而沈靜,充滿了力量
和信心;而老陳呢,還是那樣轟轟
的大笑,就像樂隊裏的低音鼓,不但震入耳鼓,
而且震撼人心。
我突然覺得暖和了起來。哦,今年的冬天原來也不是頂冷的。
老陳急急地向我走來,他的眼睛燃燒著希望的火,筆直地射向我,是那樣驕矜
地向我詢問:“怎麼樣,你還不信!光我說不行,這回你可都看見了吧?!”
是的,我看見了,看見了。印象是如此強烈。但不知為什麼,我總多少有點恍
他,好像突然被光束照花了眼睛似的恍惚。同時,我的心仍然為他沈重:老陳,你
不知道,但是我知道。你的情況,遠比你自己想到的嚴重。你這個——也已經被判
處了“死刑”的人!而且,你的臨刑期還那麼緊迫……
但是,這些想法立即被掩埋在我的心中。因為,我害怕它們會沖出我的眼睛。
我裝作十分輕松地向他點頭、笑,快步向他走去。
“你看,你看!這些被判處了‘死刑’的人!”他興奮地壓低了聲音說,“我
更有信心了,和它拼!趁著還沒有給我判刑。”
他狠狠地咬著牙關,神色十分莊重。當年,打仗時,他報名參加尖刀班,大概
就是這種神色吧?但現在,是和平時期了。我和陳大姐迅速地交換了一下眼色,然
後過分大聲地笑起來說:
“對,和它拼!老陳!趁著還沒有給你判處‘死刑’。”
癌癥明星和其他
從此,每周兩次,我們風雪無阻地在紫竹院學起功來。兩個半月過去,奇怪,
我們竟都沒有感冒。我的心臟病沒有加重;陳大姐沒有暈倒,老陳呢?腹部疼痛居
然大為減輕了……
能說是氣功的功勞嗎?老陳同時做著放療化療。按照傳統的觀念,當然還是放
療化療的效果嘍!
但這裏,有一個事實不好解釋,就是放療化療的病人由於白血球大量殺傷,大
都食欲減退,惡心難忍,睡眠不佳,很快就體力不支,於是……但老陳呢?仍然每
天邁著他軍人的闊步:左、右。左;吸、吸、呼;吸、吸、呼;右、左、右……活
像急行軍似地操練。一餐仍然吃兩三個饅頭一碗飯;仍然把三頓正餐中他老婆辛辛
苦苦搞來的鴨子、牛肉、排骨、蹄膀……(連我一看見都直犯惡心的諸如此類)連
盆帶碗地吃個凈光。能說都是毅力和信心的作用嗎?毅力可以支持他硬吃,但不能
制止惡心;信心可以支持他操練,但不能遏止疼痛,更不能在放療化療兩個療程之
後使他的白血球從低於4,000—5,000—6,000回升, 使他的體溫從38—37.8一37.2
攝氏度下降。
而在癌癥班裏,像老陳這樣的,用氣功幫助他們支撐度過放療、化療關卡的還
大有人在。
不能迷信,可以懷疑,但卻不能不引起每一個尊重事實的人們的註意。
在我的朋友小韓的幫助下,我開始閱讀起有關的大量材料及報刊來。
據北京市肺部腫瘤研究所蔡廉甫等三位同誌的文章報導:氣功確實能增強肺癌
病人的體質, 幫助病人恢復體力來耐受放療和化療的消耗…… (見1980年7月2日
《體育報》)
而1980年10月15日的《解放軍報》發表的沙衍孫同誌的文章,更是具體地介紹
了海政某部高文彬同誌運用氣功治癌的經過:高文彬同誌1976年8月在醫院開胸後,
發現右肺門淋巴腺癌廣泛轉移。已是晚期,無法手術,只能縫合。之後進行放療與
化療,他又無法耐受,整天頭暈眼花,全身不適,白血球迅速下降……醫生斷言只
能存活半年。在走投無路的情況下,開始練氣功,堅持兩三年,就上班了。人們都
說,這真是個奇跡……
1981年7月《成都日報》 刊載一個患了乳腺癌切除兩年後轉移成肺癌的病人萬
倪雯,怎樣在一個偶然的機會裏結識了郭林治癌氣功班的病人,從此,在服藥的同
時,開始了氣功。如今,不但病竈完全消失,而且自己也成了“新氣功療法”的輔
導教師。
1981年3月22日的《長江日報》 又報導:一個患骨癌的病人在開始新氣功療法
後如何迅速好轉……
&n
bsp; 材料原來這樣多:《人民日報》、《中國青年報》、《長江日報》。《新體育》、
《羊城晚報》、《南方日報》、《澳門日報》、《科學與未來》……真是摘不勝摘。
我開始急切地盼望早日出院,盼望能夠親自走訪的時刻,不知不覺地,我練功
比以前用功了。
在一個朔風凜冽但卻陽光明亮的早晨,我們在紫竹院小山後,排成一列讓輔導
員查功。 輔導員於大元不時用誇張的動作模仿學員們不正確的姿勢。 一會兒說:
“唉,你不要抖嘛,腿這樣一抖一抖,不像做氣功,倒像在跳《花兒與少年》。”
他邊說邊哼著《花兒與少年》的曲調跳了起來:“咪索咪來,咪來都西拉,拉西拉
索咪索拉——山上有一朵紅牡丹,山下有一個美少年——”
一陣友好的哄笑還沒有停止,他又指著另一個學員嚷了起來:“你的脖子咋個
那麼扭哩?那不成了新疆舞了!哎,哎,這樣,這樣。自然擺動,自然擺動嘛!哎,
對了,對了。不然你回去非脖子疼不可……”
他突然停止了模仿那個學員的動作,指著我嚷了起來:“你,你,快,快——”,
我以為我的動作哪裏又不對了,馬上轉身向他。他卻帶頭鼓起掌來說:“你回頭,
快回頭看嘛,你想采訪的人來了!”他又轉過頭來對著大家說:“歡迎,歡迎,熱
烈歡迎,癌癥明星來了!”我一下子明白了過來,急忙轉過身去,只見一個中等身
量,健壯結實的人向我們走來。是的,這就是那個被判處了“死刑”卻不甘心死亡
的高文彬。各種報紙上為他寫了多少文章,電視臺也曾專門介紹過他。老學員想必
都和他熟,他們興高采烈地和他打著招呼,一下子圍了上去。
我四顧尋找老陳,老陳卻早已擠入人群的中心。他緊緊握住高文彬同誌的手,
笑著在敘述什麼,高文彬也笑著在側耳細聽。
“你比電視上還精神。”老陳說。
“誰到了鏡頭前都會緊張,不信你試試。”高文彬詼諧地說。
“我?我可沒這一天了。”老陳苦笑了一下,突然壓低了聲音,“我的腹部疼
得厲害呢!”
他眼巴巴地望著高文彬,周圍立即鴉雀無聲。
高文彬卻笑笑說:“不要緊的,我剛來的時候,幾乎路都走不了呢!每次行功
頂多走個十來步,就得坐下來歇一陣……”
“就是嘛,”老陳的愛人高興地說,“你比人家高部長那會兒不強多了?!”
“我每天練三次功,加起來差不多有兩個小時呢。”
“好樣兒的!所以我說你大有希望嘛!”高文彬笑嘻嘻地拍著他的手。
“啥希望,”於大元冷冷地插上來,大家不由一怔。
於大元卻接下去說:“要是他不增加時間,不校正姿勢的話。”說完哈哈大笑
起來。明白了他是正話反說,大家也都笑了起來。
“你現在真上全班了?”老陳問。
“真上全班的又何止我一個人。”
“可原來,不是說你活不過半年嗎?”
“是啊,我頭一年回去復查,醫生說:‘咦,——不簡單!’第二年去,醫生
說:‘哎——真是奇跡,’可現在,已是第六年了。”
“是醫生告訴你——只能活半年的嗎?”老陳的愛人急切地問。
“醫生哪能告訴我,是告訴的家屬。對我,醫生連長的是癌都不肯說。”他突
然不好意思地笑了,“是我覺著不對勁,開完刀,‘情況挺好’。那醫生寫病歷時
幹嗎老用手遮著?我偷偷看了病歷,才知道開胸之後,肺癌已廣泛轉移,不能手術,
就縫合了……”
“你就馬上練氣功了?”陳大姐問。
“哪裏,我那時哪信這個。是做放療化療,不到一個療程卻完全不能耐受之後
……”
“可我能耐受,好像還可以耐受下去。”老陳說。
“那是氣功增強了你的體質,加大了你健康細胞的吞噬力。幹吧,夥計!癌就
 
; 是這麼個玩意兒,反正你不吃掉它,它就要吃掉你。”
“聽見沒有?老癌們!”於大元又插上來說,“加勁幹,老陳,來日也當個癌
癥明星。”
哦,明星!高文彬當然是當之無愧的明星。他的事跡給了多少苦苦掙紮在病榻
之上的人以希望;又鼓舞了多少“老癌們”頑強地拒捕於死亡之門。
但於大元竟稱他為癌癥明星,多麼風趣而又確切的命名。夾雜著多少痛苦的歡
樂,標誌著多麼辛酸和艱險的歷程:黑暗與光明;絕望與希望;死亡與生命;失敗
與成功……多少對抗性的矛盾這樣和諧地統一於這個充滿辯證法的古怪名稱之中。
於大元是具有四川人的幽默感的。而幽默,又總是來源於力量和信心。
我的眼眶一下子潤濕了。我不禁一連退後了幾步,以便能更好地打量這一群:
這一群被癌的王國無情地判處了“死刑”的囚徒;一群被死神緊緊扯住衣襟的俘虜;
一群在凡人眼裏的活死人!
但他們卻又是癌的王國裏不停抗爭的叛逆;一群千方百計打破囚籠的勇者;一
群用殊死的角力,一分一秒從死神那裏奪回生命的角鬥士;一群確是比凡人更多勇
敢,更多信念,更多生氣的不凡的人!
在這殊死的決鬥中,他們有的已遍體鱗傷,有的即將犧牲。但他們只要還有一
口氣,還能走一步路,他們就將繼續這一場力量懸殊、幾乎是無望的角力,用自己
最後的生命之火給未來者點燃希望的燈……
哦,我盼望,我盼望——而且相信:從這一群中將不斷出現新的明星。最後,
將出現一個光輝燦爛的明星群,高高地掛在祖國深遠的長空,向全世界宣告:看,
在東方,在中國,又升起了一類你們一直在尋找的新星——古老的,卻又是年輕的;
奇異的,卻又是你們一直在尋找的星。
但,從現在到那時,這中間還需要多少努力,多少探索,多少血淚,多少生命,
多少艱難險阻,多少挫折與教訓啊!
數據與活人
於是,我又不能入睡了。
哦,我可憐的醫生同誌,又每天為我增加了鎮靜安眠藥的劑量,我可憐的護士
小友,又時常被我的紅燈驚動。而我可憐的心臟、神經又開始為我備受折磨,並不
斷向我提出抗議……
但我仍然不能入睡。我興奮,我震驚,我充滿看到希望的歡樂,卻又為不能捕
捉住希望而十分痛苦。
我把我看到的、想到的一切熱烈地向我的朋友述說,性格溫和的朋友微笑著點
頭:“哦,多麼好,但你千萬不要如此興奮。”但更多的像我一樣自命為文明人的
朋友,則帶著科學的態度文雅地搖頭:“是嗎?這是可能的嗎?”
“當然是啦!”
“那為什麼不見宣傳?”
我拿出大疊大疊的報紙和材料。
“那為什麼醫院不實行?”
“醫院不是已經同意我們去了嗎?”
“那為什麼不推廣?”
我生氣,我抗爭,我辯論,但既然我已不是癌癥病人,他們也就不再對我遷就
忍讓。朋友歸朋友,但真理不容含混,我的朋友都是些原則性很強的人。但畢竟我
還是病人,於是他們總是那樣帶著禮貌的微笑聽著我敘述。聽著,眨眼睛(眼裏明
明透出懷疑),點頭,搖頭,但不做聲。
“你不信嗎?”每每我忍不住問。
“信。氣功嗎?怎麼不信?”
“氣功在配合中西醫治癌中的作用呢?你不承認?”
“可能。”
“那你們不能試用於臨床?”
微笑,不做聲。
我這才懂得有時微笑也能壓迫人。
“為什麼你們不能用於臨床?”
“病人自己做,我們不反對,但讓我們用於臨床,卻必須
數據。”
數據,什麼數據?
就是氣功治癌的系統科學的理論根據及實驗的各種數據。
那,我當然沒有。而許多氣功師呢,也沒有,甚至不可能有。如果所有可能去
搞數據的人都在等別人去找數據,並且對古已有之及現在做著的那些零星的、片斷
的數據只持簡單的否定態度,那麼,還將永遠不會有。
但是,我有活人。數據不是從活人的實驗中統計和總結出來的嗎?
於是我千方百計地動員我的醫生朋友們去看活人,大活人。
人類總是有弱點的:好奇心,溫情,礙於情面……而人類又總是有優點的:同
情心,求知欲,事業心……
總之,不管優點弱點,我是動用了一切手段,連說帶勸,連推帶拉,硬拖了幾
個醫生朋友上了紫竹院癌癥氣功班。
這裏,我將盡量客觀地記錄下那些活人與活動。如同邀請我的讀者和我們一同
前往現場。
時間:1981年12月的某一天。
地點:紫竹院旱冰場小山側的空地上。
人物:我們(我,陳大姐,老陳,他愛人)。我的醫生朋友們。癌癥氣功班的
學員們、輔導員們。
場景:在冬日明亮但不溫暖的陽光下,北風吹著枯幹的竹叢,颯颯作響,學員
們正排成兩行做著行功。輔導員在邊上喊著“吸吸呼,吸吸呼,吸吸呼,平、點;
吸吸呼,平、點……”
我:(走近輔導員)對不起,我們今天請來了幾位醫生,想找幾位病人談談。
可以嗎?
輔導員:當然。情況你都熟悉了,你自己找吧。(轉身走開,仍繼續查功)吸
吸呼,吸吸呼……
我:(走向一個身穿紫衣,圍著暗桃色大毛頭巾,身材窈窕臉色紅潤的女子)
周月輝,小周,你和他們談談吧,好嗎?
周:(臉一下紅了)我?咋說呢?
我:就像那天你和我談的那樣,好嗎?
周:(笑嘻嘻地)我談不好,你可別怪我啊!
(我把她介紹給我的朋友們,並打開了錄音機,她仍然笑嘻嘻地,開了口,話
說得很快。)——以下為她的錄音整理。
“我說不好,反正我就說大實話唄!同誌們有聽不明白的,盡管問我……我叫
周月輝, 今年42歲。在長春白求恩醫大二院工作。五年前,就是1976年9月20日,
由於胸悶,偶然發現胸腔有一腫物。10月30日在長春白求恩醫大做了開胸手術,取
出10x10x8cm腫物, 未發現擴散,但與心包、主動脈、上腔靜脈、肺、膈肌廣泛粘
連。
“病理診斷:上皮細胞和淋巴細胞混合型胸腺癌。
“病案號:吉林白求恩醫大腫癌醫院5448,北京日壇醫院292897。
“我手術後,為了預防擴散,用混合化療方案做了十一個療程出院。
“術後近兩年,1978年8月4日,回院復查時,胸部正側位片子均顯示:原位復
發。 經空氣量5000rad的鈷6o照射,拍片檢查陰影消失。我高興的呀,就別提了。
我說‘謝謝,謝謝醫生同誌!你們救了我不是一次,而是兩次命。我這條命是你們
給的,我只有做好工作來報答你們……
“哪想到癌不饒人呀!一年後再復查時(1979年10月30日),不但在原部位再
度復發,而且擴散到前胸壁和右第二肋間。為了爭取更好的醫療條件,我跑到北京。
許多大醫院的醫生專家們反復研究,都認為復發嚴重,不能再做第二次手術,否則
很容易下不了手術臺。我請求再給我放療,但許多醫院放射科都勸我不要。因為放
射面積太大,容易造成放射性肺炎,及造血機能障礙。我再三懇求無效,只得回長
春吃中藥治療。
“1980年6月24日再次復查, 病情更加嚴重。這時我已呼吸困難,睡覺不能仰
臥,側臥時間一長,也上不來氣,遭的那個罪就別提了。幾個醫院都認為無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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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 有的認為存活期超不過1980年10月。
“在豁出去的情況下,我又跑去找第一次給我動手術的四院。找到陳公言主任,
我說:‘主任,主任,你救救我吧!我這麼年輕,還能工作。我的孩子還小,他們
還得有媽媽,你不能就眼看著我這麼死。你給我治吧,開刀吧,多麼痛苦我都能忍
耐。你上次救活了我,這次我死在手術臺上也不怨你。不治反正是死,萬一治好了
呢?啊,主任,主任……’我恨不能給他跪下,醫生護士聽了都掉淚,可也沒辦法。
最後陳主任決定再做第二次鈷60照射。在1980年7月10日再次結束了空氣量5000Rad
的鈷60照射。拍照結果是:腫塊陰影似有縮小,但未消失。繼續放療已無實際意義,
因腫瘤對第二次鈷照射已不敏感,且脊椎已達極量,並出現了胸水……醫生垂著眼
皮對我說:‘帶瘤生存吧,再照不得了。帶瘤生存吧,小周,世界上有好些人是帶
瘤生存的。’我是個醫務工作者,我懂得這個‘帶瘤存活’,此時此刻的意思就是
等死。我再三懇求再次手術及放療,但自己也明白這是毫無意義及不可能的了。
“正在呼天不應,入地無門,又不甘心就這麼白白死去的情況下,我校一院醫
學運動科的王艾明大夫告訴我:北京畫院郭林的新氣功協助治好了高文彬同誌的轉
移性肺癌,讓我試試新氣功。我當時到處也找不到郭林老師的這本書,就按著王大
夫說的,先邁右腿——兩吸;再邁左腿——呼;舌舔上腭,閉著眼睛走……我就像
溺水時有人遞給了我一個救生圈,一把抓住可就不放啰!從1980年8月1日我就走了
起來,頭一天只能走幾分鐘,慢慢地就能走半小時、幾個小時了。走著走著,能吃
下飯了,睡覺呼吸也輕快了一點。呀,莫不是有了希望了?!
“走呀!走呀!我活過了‘十. 一’。活過了‘十·一’,我就有信心了。在
東北零下40攝氏度的大風雪裏, 你們可不知道那個冷喲!我每天4點起來,就不間
斷地做行功。走呀走,吸吸呼,吸吸呼。吸吸呼,把氧氣吸進來;吸吸呼,把毒氣
甩出去。大雪飄飄地下,冰碴在腳下‘沙沙’地響。輕輕地碎裂……吸吸呼,吸吸
呼,但願吞噬細胞也能像白雪這樣密密地撲向癌細胞,但願腫瘤也能像冰碴這樣被
包圍、被掩埋、被粉碎。吸吸呼,吸吸呼……
“練了六個月功, 到1981年2月13日又拍片復查,拍完片,我扭頭就往家跑,
都不敢問結果。
“吃過中飯,我愛人‘撲通撲通’地跑進屋,腳步咋這麼重呢?我睜大眼睛望
著他,一動不動地等他宣判。他卻老也說不出話來,就像喘不過氣來似的,我心想
這下子可完了。誰知他大張著嘴結結巴巴地說:‘沒——沒有了,胸骨後的陰影—
—沒有了。消失——了。’我像作夢一樣聽他說,是我院放射科趙楚靜副教授給診
斷的。‘刷’地一下,眼淚就‘咕嘟嘟’地從我眼裏往外冒。
“他這會兒也不結巴了,話像開了閘,絮絮叨叨地說著:什麼醫生怎麼搶著看
這張片子啦;什麼都不敢相信啦;什麼就剩二肋間那個還有啦;什麼什麼……我可
都聽不進去了。站起來就抓個包,拉扯幾件衣服,二話沒說,拎著包就往外走,上
北京,上北京,上北京喲!
“到了北京,進了這個班。這一正經學,這才知道,我的姿勢還不大對呢,光
知道在東北大雪地裏傻走,原來還沒有做預備功,也沒做收功哩!哈哈哈……”她
爽朗地大笑起來。
“哈哈哈哈……”我們也高興地大笑起來。我一邊揚聲大笑,一邊小心翼翼地
用眼光驕矜地查看我的醫生朋友的反應,倒好像給周月輝治好病的不是別人,而恰
恰是我一樣。
咦,怎麼聽不見老陳那轟轟的大笑聲呢?半晌,我忽然覺得似乎少了點什麼,
忙回頭找時, 原來他的愛人抽抽噎噎地在一邊抹淚兒。 若陳拉著她的手,直說:
“咦,你這人,你這人,真是——哎……”我的心一熱,也禁不住淚流滿面了。
“做過切片嗎?”醫生到底是醫生,冷靜的調查開始了。
“做過不止一次,我病歷上都有。門診號……化驗單……”
“這半年——就是1980年8月到1981年2月,做氣功時,你還進行了放療
化療
嗎?”一個醫生問。
“沒有。”
“還進行了別的治療嗎?”又一個醫生問。
“只註射過中藥蟾蜍素,這是一直沒停過的。”
醫生點點頭,不問了。我卻問道:“會不會是放射線在繼續起作用呢?”
周月輝笑了:“不。陳公言主任他們研究時還專門說過,鈷60照射停止一個月
後,就絕對再起不了殺死癌細胞的作用了。因此,他還開玩笑地說:‘你的陰影消
失,我決不冒領功勞……’”
那麼,是蟾蜍素的功勞?但以前也註射過,為什麼偏偏這半年間它起了作用呢?
我又小心翼翼地看了我的醫生朋友們一眼。哦,數據嗎?我沒有!活人呢?我
多的是。我打算帶他們去找一個我熟識的老同誌徐政委。
我認識他可不是在癌癥班,但我們這次相遇卻是在這個癌癥班。
1979年,我聽說徐政委得了癌,我第一個反應就是:讓“四人幫”及其爪牙氣
的。我們去陸軍總醫院看他,手術很成功,他也十分樂觀,送我們出門,還一邊走
一邊說笑。
但去年聽說,已轉移到腎和肺,不行了……我心裏十分難過,躺在病床上還想
著他曾經對我有過的幫助,想著在“四人幫”橫行時我們去到山西,曾經帶給他的
種種麻煩……可惜現在醫生限制我的活動,無法去看他了。
萬沒想到,一天我來紫竹院學功時,突然看見一個老軍人正在我前邊慢步行功,
一招一式,十分沈穩從容。我不禁跟在後邊摹擬,越走越覺得這人似曾相識。我學
功還沒入門,從來很難入靜,這時心裏更是七上八下,誰呢?究竟是誰呢?我終於
追到前面,細細打量——啊,原來是他!雖然因為清瘦多了,有些改了容顏,使我
沒能立刻認出他來,但更主要的是我萬萬沒想到他活到今天,還站得起來,還在這
兒從從容容地吸吸呼,吸吸呼……我的心猛烈地跳了起來,快步追了上去,高興地
輕輕地喊:“徐政委,徐政委——”,他回過頭來,緊緊地握著我的手,親切地說:
“聽說你也病了……”我一時說不出話來,恍惚間,不知怎麼頗有點隔世之感。
此刻,我急著在人群中找他,但卻不知他到哪裏去了。顯然對這類訪問,他早
就習以為常,不需要聽也不想多講。我放目四望,只見他的背影在小山後一閃,迅
速地進入到小樹叢中去了。他是在快步行功呢,步履仍是那樣沈穩從容,就好像一
個運籌帷幄、決勝千裏的大將:但他走得好快呀,又像個急於奪取勝利的小兵在勇
猛沖鋒……
他哪裏像個病人?!聯想到這個癌癥班的學員每天到公園來練功時,經常在公
共汽車上給婦孺老殘讓座的故事,我不禁又破涕為笑了。
可是數據,數據呢?
數據嗎?周月輝在輕輕拉扯我的衣襟,帶我們走向了一個穿粉紅色罩衣的姑娘。
她,容長臉兒,細挑身材,27歲,尚未婚。26歲時,乳腺癌全切後一年復發,
廣泛淋巴轉移,也是沒有可能再做手術及放療化療,只能等死的……現在做氣功八
個多月了,頸淋巴上的癌腫塊明顯變軟變小,從核桃大變為花生米粒大。左右肋淋
巴結原來一串串花生米粒大的腫塊,現左邊已縮小;右邊嘛,已完全消失……
做過切片嗎?當然。
病理診斷……門診號……住院號……
她還那樣年輕,還沒有結婚。在回答我們問話時帶著那樣明顯的女孩子的羞澀。
因此,請原諒我在這裏不引用她的姓名了。
我帶著我的醫生朋友們又走到一位黑黑胖胖的男同誌面前,請他講講。為什麼
我找他呢?因為我剛來到這個班時,他曾一次攔住我說:“聽說你是個記者?報導
報導吧!”我說我不是記者,只是個病人。他遺憾地打量著我說:“那我怎麼聽說
你是——唉,真該報導報導啊!”
此刻,我把錄音機放在他的面前,他立即高興地說起來。
“我早就希望能夠報導報導了。當然,不是報導我,而是報導氣功,
郭林老師
的新氣功……
“我是肝癌,在河南確診的。跑的那個醫院就多了,都說確診是肝癌。到北京,
又跑了好幾個醫院,也都支持河南的診斷。有診斷書嘛!我自己也看了片子了……
肝上,有拳頭那麼大,都說已無法手術,告訴家裏人活不了多久了,想吃啥就給做
點啥吧……吃啥哩,啥也吃不下。老婆哭,孩子叫,這就都不用說了……
“你們看我現在壯壯實實的,吃得可胖了。可那會兒呀,真瘦成了人幹了。怎
能不瘦哩?不吃不睡,就像點燈耗油一樣。”
“我雖只是個普通幹部,在河南XX合作社工作,但咱從小參加革命,好歹是個
老同誌,是個共產黨員。再疼得難熬,疼得不能活,也是最後的考驗了。我就去照
了標準像,召開了家庭會議。我說:‘我們都別哭了,哭也不能把癌哭沒了不是?
攤上了,有啥法哩!我也五十多歲了,比起早犧牲的同誌,還多撿了幾十年哩。共
產黨員嘛,啥考驗沒經過,在死亡面前也得臉不變色心不跳哇蔔……我也沒啥可留
給你們的,就是留給你們這點不怕死的精神吧。標準像,等我死了就掛上幾天,留
個念性。屍體呢,送去解剖。把癌這個玩意兒好好叫醫生們研究研究,要能叫後人
少受點疼,也算我沒白長一回癌病吧!’
“誰知道,就在這節骨眼上,組織上、同誌們紛紛給我找來了氣功治癌的報紙、
郭林老師的書,勸我上北京,找這個癌癥班來學氣功……我就半信半疑地來了。
“來來回回練了這麼一年多功, 現在,你們看,我有多胖。X光片上什麼腫瘤
的影子也沒有了……沒了。你們說,神不神?”
他正在滔滔不絕地說氣功的好處時,一位醫生打斷他問:“做過切片嗎?”
“沒有。當時所有的檢查都支持是癌。在肝上那樣大,都說手術愈後決不會好。
都說不挨這一刀,可能存活期還長點。”
他掃了醫生們一眼:“哎——我知道,你們會說,沒有切片,就不能證明那是
癌。是的,我一好了,片子上一沒有陰影了,我只一說沒動手術,是氣功治好的,
醫院頓時就說是當初誤診了。可怎麼這麼多醫院都誤診了呢?還是不相信氣功能治
病唄。咱是不懂醫,可你們大家琢磨琢磨,退一萬步說,就不是癌,是個良性瘤,
是個囊腫,那麼老大個家夥,就這麼吸吸呼,吸吸呼地給吸得不疼了,呼沒了,你
們也該研究研究吧!否定一件事咋那麼容易,肯定一件事咋那麼難呢?我也懂,要
數據,要數據,可不研究,不積累,死了才是癌,一好了就說是誤診,這數據從哪
兒來呀?”
他的話說得那樣樸素,又那樣在理,許多病人都情不自禁地鼓起掌來了,眼光
期待地射向在場的醫生同誌。他們都是病人,重病人,死刑犯!醫生決不會和他們
爭辯。她們只是寬容地笑笑,什麼也沒說。
我也什麼也沒說,但回來就抓住她們不放了。你們看見了吧?相信不相信?難
道是假的嗎?可能個別有例外,原因不好解釋,那你們為什麼不尋求解釋呢?怎麼
尋求?做試驗唄,找數據唄……
但是,我也知道,這不可能。
首先,他們忙,真忙。
是的,真忙。誰要是沒有在80年代的中國醫院裏看過普通門診,住過普通病房,
誰就不會懂得中國普通醫生的忙。那甚至不是忙,而是勞累,是不能喘息。
門診, 每個鐘頭4——10個。詢問,主訴;聽診,門診;化驗,透視;照相,
分析片子;解釋,答問;開方,處置,寫病歷……住院醫生呢?每天工作平均不下
10個小時:早班,晚班;大夜班,小夜班;治療,查房;急救,搶救;開研究會,
碰頭會,學習會,討論會;開診斷書,病歷摘要,出院證明,死亡證明……當然,
還不算排隊、走路、擠車上下班的時間……
你怎麼還能要求他們考慮治療外的事,做什麼試驗呢?
其次,他們無權。他們只是普通醫生,他們沒有權利拿教科書上沒教過他們的
理論、沒有足夠科學實驗數據的任何方法用於臨床。
我沒有話說了,但我的心並不平靜。是的,他們沒空。那麼,有空的人呢?專
門研究的人員呢?是的,他們沒權。那麼,有權的人呢?有權而又專管醫學科學的
人為什麼不組織這項研究呢?是的,需要研究的項目多得很,但為什麼這項就命中
註定不該早日排上重要日程呢?我確實不懂,並且因為我確實無知,不知道這些應
該歸哪裏管。因此,請原諒,我決不是想把矛頭指向哪個單位或哪些人。我只是想
說,牽涉到這麼多病人生死存亡的最兇惡的敵人——癌,難道不需要組織一切可以
動員的力量,聯合起來去制服它嗎?為什麼只能走西醫西藥的道路,而不能從祖國
醫學遺產中(包括氣功)更廣更深地去挖掘呢?從前節所提的腫瘤研究所的文章中
知道,有些專門人才、專業機構已開始在做了,但為什麼不能更廣泛更普遍地做呢?
譬如,就譬如哪個醫院的腫瘤科,腫瘤研究組,為什麼不能和這些癌癥氣功班掛起
鉤來,在統一的指導下,配合作戰,積累經驗,從而取得數據呢?
數據,啊,數據!數據是重要的,但活人畢竟是根本。沒有活人,沒有和活人
關系最緊密、接觸最頻繁的臨床單位,不相信發生在活人身上手術以外的“奇跡”,
不研究活人取得奇跡的一切條件。一切因素和一切可能,什麼時候才能掌握足以說
明問題規律性的數據呢?
而病人不能等,因為癌癥不肯等啊!於是,成批成批的活人,有的是我們至親
至愛的人,有些是對“四化”大有貢獻的人才,甚至是棟梁之材在被癌癥吞噬。這
個該死的、萬惡的、必須迅速征服的癌癥啊!
古老的課題
因為我住的醫院靠著玉淵潭公園,遇到我徹夜失眠或淩晨早醒時,總是聽到有
些男男女女在喊嗓子練聲:“咦——咦——咦——咦——”“呵——呵——呵——
呵——”
有的聲音高亢而圓潤,聽了使人十分舒服,給人以美感,每當這時,我總是設
想有這樣美麗聲音的演員的容顏氣質,並把它和銀幕舞臺聯系起來。在因病不能參
加任何活動,幾乎與世隔絕的一年中,這種傾聽與摹想對我簡直是莫大的享受。但
有的聲音幹癟淒厲,聽了使人十分難受,使人心涼齒冷,甚至有時禁不住戰栗。每
當這時,我就會情緒很壞,聯想到“四人幫”時期硬塞到各種舞臺上的許多不稱職
的、令人啼笑皆非的演員。不明白為什麼直到今天還要讓他們來折磨好人,甚至病
人?什麼時候,他們才會退出歷史舞臺呢?
進了癌癥氣功班之後,我才知道,我冤枉了其中一些人。原來練聲的不全是演
員及不稱職的演員,其中還有一些癌癥病人。原來新氣功療法治癌中一項很重要的
功是吐音。
根據不同部位不同程度的癌,辨癥施治,吐不同的音,把郁結之氣、停滯之毒
統統散發出去,是這種功法的一個重要論點。
理論我不懂,但大白話我明白。西醫說:流淚能幫助把由於悲傷、憤怒……所
引起對人體有害的分泌物排出體外,是一種生物自我調節的本能。因此悲憤而不哭
泣、不發泄是有害的。中醫說:郁悶則結,不通則痛,要通則必須疏導。運氣發聲,
通筋活絡,務使氣血流通,則百病除矣。
哦,是了。每當氣憤或郁悶到極點時,我就想放聲大哭或高聲喊叫的這種感情
經歷,原來是生物自我調節的本能。真理往往是樸素的,保持人體生態平衡的理論
原也頂單純。正像許多人類的重大發明,尋求啊尋求,探索啊探索,歷經千辛萬苦
之後,往往得到的東西卻是極為單純,甚至是你朝夕相處熟視無睹的事物。是“踏
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功夫”,還是“眾裏尋它千百度,摹然回首,那人卻在
燈火瓓珊處”?生活的辯證法常令我心肅然,喜極無言。而這次,新氣功療法中的
有關吐音的論述又不禁喚起我驚奇的喜悅,令我默默地思索……
我有了進一步了解一下這位氣功家及新氣功療法的願望。
原來報刊雜誌也曾連篇累牘地介紹過:
“郭林,原名林妹殊。中山人。為嶺南派著名女畫家。吉才女之能為詩書畫文
者,多弱質,惟林則
,蓋不特無古美人之病態,抑雄赳赳若好男兒也。現為北京
畫院畫家。所為詩書文,皆豪邁奔放,一如其人……”
哦,豪邁奔放,能畫能文,是很好的性格描述,但卻不是我所要了解的。
“妹殊父名林文,是黃花崗七十二烈士之一。殉難時妹殊年僅兩歲,舉家流落
到澳門。祖父在醫靈廟當道士,妹殊八歲即開始學童子功……”
哦,接近了,接近了,革命烈士的後代,八歲開始學功。
“妹殊改名郭林,系為紀念父母而取父母之姓而成。年輕時曾因患了子宮癌等
癥,動過六次大手術,後重新練氣功終於根治……哦,生活的顛簸,命運的坎坷,
職業的訓練,疾病的折磨……一切人的生活態度和誌向、性格都離不開歷史的雕琢,
郭林自然毫不例外。但所有這些敘述都離今天太遙遠,顯得朦朧而淺淡,我需要的
卻更多更深,更具體而灼熱……
於是,我去找病人了,病人們熱情而誠懇,充滿了對郭林的感激之情,每每講
得聲淚俱下。但這裏我不想搞引及復述,以免被認為我僅是為感情俘虜。這裏,且
容我客觀報導,記錄一下新氣功受益者之———於大元同誌經過理智分析歸納的一
些論點吧。
於大元,就是我前邊講過的那個四川人。男,46歲。現役軍人。直腸癌患者。
於1979年1月手術切除, 一年後發現頸測及腹溝對側淋巴結腫大,即開始做氣功。
至今三年多,未經任何其他治療,未見復發,且淋巴結早已大部消失。與他同時手
術的直腸癌患者三人,當時病情有的比他重,有的比他輕,術後未做氣功,現均已
死亡。而他,現在是郭林新氣功治癌班的輔導員之一,每天練功、教功、查功,常
常工作十幾個小時以上。矯健靈敏,精力充沛,他一次與我談話就長達五個小時,
沒休息,沒喝水,連說帶比劃,我聽得都頭昏眼花,而他仍然滔滔不絕……
“我原來根本不信氣功。當兵的,信那個?!像不少人一樣,認為那是愚昧落
後。但病到頭上了,沒得辦法,硬起頭皮學,越學越相信。這不光是因為我自己是
個氣功受益者,還因為我親眼見到許多人在氣功班治好了病。心臟病,高血壓,青
光眼,糖尿病等等都不在話下了,要說的是現在正在嘗試配合中西醫猛攻治癌這個
難關。
“我是個受黨多年教育的黨員,我的言行是要對人民負責的。我從來不說氣功
可以包治百病,但我說:根據我親身經歷及幾年所見,新氣功配合中西醫治癌肯定
是有療效的。效果究竟有多大,究竟怎樣配合更好?還需要長期的摸索及實踐,但
有效有益應該是不容否認的。現在,不但全國各地都陸續開辦了新氣功防癌治癌班,
外國還來了不少專家訪問學習。許多外國人都承認中國是最早實行體育療法的國家。
有一個瑞典專家接觸氣功班後,就曾很尊崇地稱道:“中國是體育療法的故鄉。”
有一個美國腫瘤專家來訪時,更是任何西醫院都不願看,說:“那和我國的方法完
全一樣,設備比我們還落後。我請求給我看我們所沒有的氣功療法。”並點名要見
郭林。郭林說:“我說了你也不信呢,你最好去找病人。”這位專家在地壇癌癥班
找了許多病人整整談了四天,驚嘆不已。回國後到處講學。談氣功,談她的見聞。
還遺憾地說:“可惜我只剩下最後四天……”因此,我直截了當地說:“這些客觀
存在,不能抹煞,必須承認郭林同誌對氣功事業是有貢獻的。同時還應該看到形勢
逼人,必須加強研究,決不能落在外國人後面。”
於大元說著說著站了起來,揮著手臂像做大報告似的:“我認為郭林對氣功事
業的貢獻,主要有以下四個方面:
“第一,帶著氣功走向社會。
“氣功是我國悠久的文化遺產,是世界上最早的一種體育療法。現在國外興起
什麼生物回授、物理療法……但我們要當仁不讓地宣稱,氣功遠比它們為早。早在
兩三千年前,就不但記載於道家、佛家的著作,也記載於《內經》和歷代名醫學者
的論述中。
“但是,中國長期封建社會小生產的方式,決定了氣功的個體性、家族性。幾
千年來,除一些師徒
相傳外,大都是父子相傳。許多流派甚至是傳媳婦不傳閨女。
因此不但使氣功帶上了封建神秘色彩,而且一個氣功師一生也就是教三個五個,頂
多十來個徒弟。而郭林同誌不但不搞技術保密,還帶著氣功走向社會,主動為人治
病,廣泛開班教學,受益者數以千萬計。
“特別值得稱道的是她帶著氣功走向社會的時間是十一年前, 當時正在橫掃
‘四舊’ , 是把太極拳、氣功等一切體育療法都稱為‘四舊’,‘封建迷信’,
‘唯心主義’,打翻在地再踏上一只腳的時期。因此,不止一次,她被‘民兵指揮
部’的小分隊趕走,拍桌子瞪眼地罵她是搞非法活動。但她仍然堅持在公園教功治
病。一傳十,十傳百。新氣功就是這樣逐漸為癌癥病人所接受的。現在,各地氣功
協會不斷請郭林老師帶著我們去講學、辦班。廣州、武漢。成都、天津、河北……
參加學習聽課的人數以萬計,常常在講課時癌癥病人及親屬蜂擁而來,不得不臨時
擴大了會場。群眾性越來越廣泛。
“第二,應該說,郭林同誌在氣功改革上有所創造。
“也許你知道,中國傳統氣功基本上是六大家:佛家、道家、儒家、醫家、武
術家及民間零散流傳。各大派又有許多分支:內功、外功;硬功、軟功;坐功、站
功;臥功、松靜功……源遠流長,支派繁衍。郭老師從小隨祖父練的是道家童子功。
後來得了子宮癌等癥,多次大手術,再度練功時,接觸的是醫家的功。因為她是畫
家,足跡遍及祖國名山大川,又曾不止一次在名剎古寺中向老僧學功,接觸到佛家
及民間的一些流派。她廣泛吸收了各家之長,創造了這套新氣功——動靜相兼、悟
外導行,大膽運用風呼吸法的新氣功療法。別的不說,僅僅三關(意念、松靜、調
息)分渡的練功法就不但打消了學功者的玄妙感,還大大減少了學功的難度及出偏
差的可能性。”
底下他滔滔不絕地講了許多什麼氣血呀、經絡呀、腑臟呀;什麼穴位通什麼經,
什麼經主什麼腑臟……之類的行話。我雖都記在了本上,但因我實在外行,為了少
出差錯,容我略去了吧。
看見我搖頭顰眉卻又認真學習的樣子,於大元站起來邊比劃邊講解。這時他已
連續不斷地講了三個多小時了。
“休息一下吧!”我說。
“你累了你就閉著眼睛聽。”他為難地看了看表,“我講究還得去一個病人家
教功哩。也是部隊上一位老同誌,癌癥晚期了。他愛人哭著來的,咋能不去看看呢?
我快點子講……
“第三個貢獻嘛,依我看,就是公開提出氣功能配合治癌,還能治好癌。哎—
—你莫小看了這一點,在傳統觀念裏,癌是絕癥。癌,癌,挨到起就沒得挨,非死
不可。近年來,中西醫綜合治療,延長了一些存活期。但是,談虎色變,哪個聽到
得癌不倒吸一口冷氣呢?特別是晚期癌。可郭林就敢提出晚期癌,擴散了的癌也不
一定非死不可。還真就有不少沒死。這容易嗎?你這回擠到癌窩裏來了,你看到那
麼多晚期病人,一個個還笑嘻嘻地,好像沒得啥子。哎——你問問小韓看,剛開第
一班,可不是這樣。那會兒,你就看吧,一個個唉聲嘆氣,一步一挪,攙著的、扶
著的,就只比死人多口氣。這是一班一班教下來。好多人早就過了存活期。看看自
己,比比別人,一句話:有了盼頭,有了希望嘛!
“你老笑我開口閉口管病人叫‘老癌們’!其實這才是一種實事求是的態度。
瞞住病人,就不是癌了?癌是客觀存在嘛!郭老師每次給我們輔導員講課時總是講:
‘不但不要瞞著病人,還要公開宣傳,癌癥就是要死人。做氣功就是和癌鬥爭,癌
要叫你躺倒,我偏要站起來。癌叫你死,我偏要活!’是的,有時做了氣功也不見
得不死,死的也有。但大多數延長了存活期,有的還全好了。所以,這是兩種可能
性,而不鬥的可能性卻只有一個:準死無疑。
“所以,我說咹,公開提出‘氣功就是要參與治癌,晚期癌癥也不一定非死’
這句話看來平平常常,但細琢磨一下,還是有點英雄氣概哩!你說可對?就是要壓
倒一切敵人,而決不被敵人嚇倒的英雄氣
哩!當然,光有政治口號,沒得軍事保
證也是鬥不倒敵人的。郭林老師不斷總結教功經驗,創造出新氣功療法,還在不斷
地改進教功,就是軍事保證哩!你說可對?哎,你們莫笑嘛,十一年的經驗證明,”
他拍拍給我帶來的一疊疊材料(病人三個月小結,半年總結,天津癌癥班總結,南
京癌癥班療效數字表……),“就是有成果嘛!這牛不是吹的,你也親眼見到,親
自訪問過的嘛!
“第四個貢獻,一句話就說完了,就是讓氣功事業體現出了為人民服務的精神。
你想想看,十一年如一日,以古稀之年帶著氣功走向社會,治病救人,個人費心費
力,分文不取,這不是為人民服務是啥子?哎,你說是啥子?有些人坐到一起說長
道短,指手劃腳,還有個別人不負責任地說什麼‘騙子,吹牛……’騙子?你也當
當這樣的騙子看。風風雨雨,嚴寒酷暑,十一年如一日,你也來騙下子看嘛!我不
知道你們曉不曉得。郭老師的女兒僑居美國多年,多次請她去美國定居,告訴她,
美國好多人迷氣功得很。針灸的,教太極拳、氣功的,不少人都發了大財。還有的
美國學者請她去講學,香港也一再請她去辦氣功館。郭老師就是不去。她說氣功是
我國悠久的文化遺產,我就是要在我的祖國為我的同胞治病,在我的祖國研究它、
發展它……有這樣的騙子嗎?真想騙,為啥不到國外去騙房子、騙地、騙錢,卻非
要在這裏騙這些人罵、騙氣、騙歧視哩?……吹牛?那千千萬萬封感謝信都是吹出
來的?千千萬萬人都是吃飽了撐的,得了癌癥不安生等死還要寫感謝信要的?我說,
說這些話的人不是虧心,也是小看了群眾,總是自視高明,認為群眾愚昧落後、總
是要受騙的……”
於大元說一句話就可以說完,但他已經說了這麼多句還似意猶未盡。我看著他,
一聲不吭。我知道這位健談的四川人還有得龍門陣給我擺哩。
他看看我,我仍靜靜地看著他。他笑了,揮揮手說:“好嘛,我再給你講兩件
事。
“一件是,郭林老師是個畫家,也像所有的藝術家那樣,有點藝術脾氣。她原
來因為有些西醫不肯承認氣功在治癌中的作用,也就犟起來了,住醫院的,做放療
化療的病人就莫來;要來嘛你就出院。免得打麻煩,治不好就賴我們,治好了就說
癌是誤診。但這樣一規定,就使病人很為難,加劇了思想鬥爭,對病情不利。了解
到這一點之後,郭林老師就改了自己的藝術家脾氣。好,住院的也可以來,正在做
放療化療的也歡迎,只要病好了,功勞算哪個的都可以嘛!這點,你們都是住院病
人,是有親身體會的吧?她已經七十多歲了。想想一般老年人普遍易有的固執,想
想她努力想為攻克癌癥做點貢獻,卻得不到醫學界承認,甚至被有些人嘲罵的痛苦。
能做到這點,沒有點為人民服務的思想,行嗎?
“第二件是:郭林老師對病人一視同仁,不管你高幹、低幹還是普通老百姓,
看的是病不是人。有一次郭老師正在北海教功,突然一輛‘紅旗’停在了近處。一
位夫人帶著幾個陪同過來,很恭敬地請郭老師去她家為首長教功。郭林很簡短地問,
‘他還能行動嗎?’得到答復說還能之後,她就一口回絕了:‘如果確實不能動了,
我偶爾去一次查查功,還是可以的。但能動,我就不好去了。我不能每次為一個病
人丟掉幾十個病人呀。”看著那位夫人尷尬的樣子,郭林緩和了一下口氣說:“如
果實在困難,我們商量一下,派個輔導員去看一次。或者,你來學了回去教他,好
嗎?看,我們這兒有好多是家屬。來學了回去教病人的哩……’
“這,”於大元歪起腦殼對我點著頭笑,“沒有點為人民服務的精神做得到嗎?
誰不知道給首長治病好處多著哩?當然,我不是說郭老師就一切都好了。她有她的
弱點,從舊社會過來的人嘛!這些,我對她本人當面都提過。我今天和你談的只是
她對氣功事業的貢獻,別的就不扯了。”他又看了看表,突然叫了起來:“哎呀—
—我得走了!遲了,遲了!那個病人會著急哩。”
他慌慌張張地騎上車就疾馳而去,一下子就消失在那洶湧如潮的車流中不見了。
他哪裏像個癌癥病人?!而據我所知,像這樣整天
忙碌碌的郭林新氣功療法
的輔導員,光北京就有好幾十。
施柯:女,60多歲,北京石油規劃院幹部,原來腦子裏長了個瘤,壓迫視神經,
卻無法手術。那時整天頭疼,根本不能走路,眼睛看東西是幾重影子,上下樓老摔
跤,因為看樓梯臺階老是橫七豎八地……做了三個月氣功後,開始好轉。後來頭不
疼了,不但視物清晰如常,還能看書了。兩年後,她成了新氣功療法輔導員。
高明壽:男,68歲,中國農科院某研究所副所長、黨委書記。老幹部了,嚴重
糖尿病, 血壓曾低壓高達170,高壓超過極限。住院搶救幾次,搶救過來,沒幾天
又復發,不能根治。做氣功四個月後,血壓遞減,血糖尿糖正常;一年半後,他也
成了氣功輔導員。
嶽榮富:南京工學院講師,1978年6月5日開胸,確診為中心型未分化小細胞型
肺癌。有肺門、縱隔、胸膜廣泛轉移,並伴有上腔靜脈部分梗阻,無法切除,存活
期被認為難超過三個月。放療化療過程中白血球從8,300—2,400,惡心嘔吐,食欲
全無,在已無法耐受的情況下,開始學氣功,現已四年,不但仍然活著,成為現代
腫瘤治療工作中的罕見病例。他還在南京主持著好幾個癌癥氣功班,最近當選為南
京氣功協會副主席。
還有上邊提到的四川的萬倪雯。
還有龍壁、倪龍畔、張加華、馬慈恩……
還有幫助郭老師整理出書的陶秉福,還有幫郭林同誌整理材料、總結病歷的劉
偉,還有對郭林新氣功努力研究,不斷隨訪病人,一再進行報導的柯長青……
我能說完他們的名字嗎?我又何須歷數他們的姓名呢?因為他們原是一不為名、
二不為利,為治病而學,為使帶病之身還能有用於社會而努力鉆研新氣功療法的啊!
現在有些青年同誌很不願意聽人生觀這個詞,好像這個詞是過時的老八股了。
但我每每疑惑,不提不說,難道人生觀、世界觀的問題就不存在了嗎?人,究竟為
什麼活著呢?為了一己的利益,毫無道德觀念,飽食終日,碌碌終生;還是不斷求
知,為使生活更美好而貢獻自己的一切呢?
看著這些重病在身,卻竭力要用自己生命之火去照耀別人,要使祖國悠久的文
化遺產——氣功也納入為人民服務,為“四化”搶救人才而辛勤勞動的輔導員們,
我不禁又想起這個古老的課題。
人,究竟為什麼活著,該怎樣活著,又怎樣活著才是幸福的呢?
東方的瑜伽術
“氣功在國外通常被稱為‘瑜伽’、‘功夫’、‘禪’。據不完全的統計,各
國(除我國外)參加氣功鍛煉的人在200萬人左右。近年來,由於氣功療法的成功,
引起了不少科學家、醫學家的重視。加拿大安大略省醫學會有3 00名醫學博士對氣
功療法發生興趣,一些著名的教學研究單位,如斯坦福研究院。倫敦大學、加州大
學、麻省理工學院,都有人從事這方面的研究。1975年,在瑞士的西裏土堡還成立
了一所專門研究氣功的歐洲研究大學。僅1975年到1978年間,該大學就邀請各國科
學家舉行了30多次學術討論會。”
“……從1969年起,美國、加拿大醫學界研制了一系列電子監測儀器,如皮膚
電阻、血壓、皮溫、肌電等回授計。病人練功時,因體內或體表狀態改變而產生的
‘信息’,通過這些儀器‘反饋’於病人自身,糾正其偏差,引起入靜。這就是所
謂的‘生物回授法’。”
“……氣功為什麼能治病呢?美國的本生研究認為氣功可使人處於一種‘松弛
反應’狀態,它使交感神經系統的活動減弱。斯特恩和法羅的研究指出,氣功可使
血漿多巴安和貝他羥化酶活性下降,腎素活性減弱,這提示血管緊張素分泌系統發
生變化,因而血管緊張程度緩解,血壓下降……”
“國外對腦電圖的變化做了大量測量。……說明氣功能提高大腦的功能……”
“據心理學家華萊士測量耗氧量……說明氣功能使基礎代謝降低,使人體總消
耗下降……”
“氣功也使中樞介質
及內分泌發生變化,據瑞士瑪赫瑞希歐洲研究大學報道:
氣功鍛煉者五羥色胺代謝水平較常人高二到三倍……”
“另外,練功後,血漿皮質素分泌量減少一半,這意味著人體衰老過程變慢,
免疫系統功能強化……”
摘引這些國外的資料,擡出這些國外的權威幹什麼?我一邊摘錄一邊惶惶不安,
回首四顧,惟恐哪位可愛的老兄把一頂“崇洋媚外”的帽子扣到頭上來。但是,且
慢:可敬的專會給人扣帽子的先生們,且慢!須知摘引這些正是為了呼籲:即使從
愛國出發,也得加強氣功的研究工作了。
中國是體育療法的故鄉,氣功是中國的國寶之一,是老祖宗傳下來的,國外都
在紛紛研究,而我們有些大談“生物回授”,大呼“體育療法”的同誌們,卻居然
宣稱氣功是“唯心主義”,是“偽科學”,而大加排斥。真是不免使人啼笑皆非了。
摘引這些,正是為了告訴這些可愛的同誌們,國外正把被你們當作迷信而鄙棄
的氣功,當作一件他們的新事物而認真地加以學習和研究。如果我們再不重視,再
不系統地認真研究,甚至不容其在民間自生自滅,那麼,有朝一日,或許要把氣功
(換個洋名稱)當做國外先進技術引進了。倘真如此,我們有何面目去見我們祖先
於地下?又何能不因愧對子孫而抱憾於九泉?!
這是危言聳聽嗎?不,同誌們!不是存在著國內許多著名作家、學者在國外被
論述得更多的情況嗎?中國的書法、中醫、針灸……不是早在日本廣為流傳甚至早
就在和我們激烈競爭了嗎?對我國歷史上的一些人物,我們寫書時,清規戒律甚多,
一旦書成,指責批評源源不絕。而在日本,據此著書立說者卻大有人在,有的確實
經過潛心研究,有的也不免道聽途說,為我所用。每念及此,真是憂心沖忡,惟恐
將來後世子孫,研究我國文明,反要到國外去摘引資料。貽笑大方事小,如果引用
了不確的史料,豈不謬種流傳,遺患無窮嗎?
說這些,不是崇洋媚外,恰恰是要樹立高度的民族自尊心。要把眼光放在國際
競賽上,而不是個人及門戶之爭上。我的朋友馮理達去年去西德講學,在講學時,
運用免疫學觀點援引了自己在氣功療法上試驗的一些數據,引起與會者極大的興趣。
有些對中醫和氣功進行過研究的學者,不止一次地公開宣稱:未來醫學的希望在東
方,21世紀醫學的希望在中國!
作為龍的傳人的黃帝子孫們!社會主義的建設者們,專家們,權威們!為了不
再重演滿清及蔣王朝終日出賣原料的慘劇,讓我們創造一切條件,自己取得氣功參
與治癌的數據,自己取得成功。自己著書立說,向世界介紹,而不要把氣功也當原
料出讓給洋人,最終變成“東方的瑜伽術”再作引進吧!
不要“燒死”伽利略
從開始到紫竹院做氣功,陳大姐和老陳就不斷慫恿我:寫篇報導,寫篇報告文
學吧!
但我一直沒有這個打算,也不敢有這個打算。
“你為什麼不寫?”
開頭我微笑,我不敢說我不相信。
“你不相信嗎?”
“不是。”後來看到前述的癌癥班的許多病例,特別是目睹了老陳的頸淋巴瘤
縮小變軟, 體溫從38.6一36.8℃;白血球從4,000—5,000—6,000,有幾次化驗甚
至達到7,000以上,我不能再說我不信了。
“那麼,為什麼呢?”
“我對氣功這方面的生活太不熟悉了。”
“已經好幾個月了,還不熟嗎?”
是呀,半年了,我看到了,學習了,思考了。我不能說完全不熟了。那麼,究
竟為什麼呢?我不好意思說:我害怕。
怕卷入糾紛:
為什麼你宣傳氣功?封建迷信,唯心主義,偽科學,騙人的玩意兒……
為什麼你不宣傳其他治癌的單位、方法、手段?
為什麼你宣傳郭林,氣功流派多著呢!
&n
bsp; 你看過那些病人的病歷嗎?
你懂得氣功的道理嗎?
你有數據嗎?
這些,就夠我交代不清的了,何況,還遠遠有我想不到的。我是個病人,目前
還不能工作呢。
於是,看著陳大姐、老陳、及所有癌癥班病友期待的目光,我只能微笑,不做
聲。
可是,1981年年底,我所住的醫院,一個患鼻咽癌的晚期病人因為疼痛,因為
絕望,跳樓自殺了。
我心裏很難過。我覺得很對不住這位同誌,聽說他是從東北來的一位工程師,
才53歲。他一直戰鬥在“四化”第一線的礦井上,突然發現了癌,已是晚期了……
但晚期癌癥也不等於就是死亡呀,我明明親眼見過呀!我為什麼沒有對他宣傳過氣
功參與治癌的事例呢?
當然,宣傳了,他也可能不相信。相信了去做,也可能太晚了,也不一定能活。
但畢竟可能性是兩個呀!
“住了這麼久醫院,還這樣多愁善感可不行呢,你自己的心臟……”看見我鎮
日不歡,我的醫生朋友安慰我:“癌癥病人自殺的多得很,哪個醫院沒有哇……”
“哪個醫院都有?!”我震驚了。就在這個時候,我決定了。無論如何,要寫
這篇文章。這是我的責任。
那麼糾紛呢?
我準備卷入。好在我現在體力已有些恢復。但我希望,不致於有太大的風波。
為了減少癌癥病人的自殺率,為了千千萬萬癌癥病人爭取延長存活期,為了實現周
總理的遺願:創造出中西醫綜合治療的新醫派……我確信,絕大多數的讀者和專家
們,會從積極方面看待氣功及我的文章的。
同時,我準備應戰。
“氣功是唯心主義,害死人的偽科學”嗎?
請你拿出它是偽科學的數據,它偽在哪裏?害死過多少人?又是怎樣害死的呢?
氣功是“走江湖的”,“騙人的玩意兒”嗎?
我不否認,在標榜氣功及以教氣功為生的人中,確有騙子,確有為個人私利而
不擇手段的人。但哪個領域,哪個行業沒有騙子呢?我們能因為這樣就從根本上否
定全體嗎?既然不能,為什麼對氣功要特別苛刻呢?恰恰因為氣功源遠流長,枝葉
繁衍,真偽高低不易辨別,我們才更迫切地需要系統地研究,科學地取據。不是嗎?
“做氣功會出偏差。”
是的,有過,雖然不多。但既然能出偏差,不就恰恰說明“氣”是存在的,不
是唯心的。不是嗎?
“你說癌癥不等於死亡,那麼為什麼有人做了氣功還死?”
天哪!黑字寫在白紙上,我從頭到尾講的是兩種可能性,講氣功參與治癌只是
一個開端,還有待深入研究。不要說癌癥會死人,傷風感冒還會死人呢!不做氣功,
哪個醫院的太平間不同樣裝滿了死人?!
“為什麼你光宣傳氣功,不宣傳其他治癌單位及方法、手段?”
因為西醫手術及放療化療是目前我國治癌的主要手段,早已得到公認,而氣功
參與治癌則剛剛開始,還不為更多人所了解,又被某些人所歧視。
“氣功流派很多,你為什麼光宣傳郭林?”
前邊已經講過,我對醫學、對氣功完全是外行,不可能有任何學術偏見。我只
是個普通病人,我只能講我的親眼所見、親身體驗。我不能講我沒有接觸過的流派,
是不是呢?
“你不能說服我,為什麼‘吸吸呼,吸吸呼’就能增強病人體質,參與治癌呢?”
我不知道。研究醫學理論不是我的任務。郭林同誌的兩本書裏說了許多道理,
我甚至對她的說法有多少科學性也不懂,那是醫學理論家及研究人員的事。我作為
一個作家,我只講述我親眼看見的、她的新氣功療法在病人身上出現的結果,也只
對我所敘述的事實負責。理論嘛,那確實不但不是我的事,還恰恰是我要向負責
誌及研究人員呼籲的事。不過,如果允許我反問一句的話,提問的同誌們,你連癌
癥氣功班一次也沒來過,延長存活期的病人一個也沒有訪問過,你又怎麼就能斷定,
新氣功療法以及“吸吸呼、吸吸呼”的風呼吸法行動就一定不會有療效,一定是騙
人的呢?請原諒,你是不是也可以講講你的道理,拿出你的數據呢?!
請允許我說一句憋在心裏很久的疑問吧!承認一件事物要持科學態度,那麼,
否定一件事物就不要科學態度,這,難道是公正的嗎?
這裏,我絲毫沒有指責任何人的主觀動機的意思,我發誓,沒有。我只是深深
感到偏見、習慣勢力,漠然甚至冷淡,有時都會妨礙我們進入一個新的領域。我自
己不就是這樣,險些和氣功失之交臂嗎?
求知欲、同情心畢竟是人類自古有之的美德,要燒死伽利略的畢竟只是中世紀
的教皇們。但在汽車、火車剛剛加入運輸行列時,有多少好人卻因看不慣這些家夥
而奮起抗爭,直到流血呢!就連魯迅這樣偉大的人物不是對中醫的認識也不盡正確
嗎?
人的認識都是有局限性的。我們對人體科學的認識還僅僅是開始。誰能說自己
就是頂峰呢?把自己還不認識的東西一律罵倒並不說明淵博,而恰恰是狹隘與無知
的表現。讓我們縱觀一部人類發明史,事實難道不就是如此嗎?
癌癥不等於死亡。不承認晚期癌癥病人的痊愈而寧肯承認自己誤診的醫生,並
說明不了堅定,而恰恰說明軟弱,說明缺乏自信。人類一定要征服癌癥,就像人類
已經征服了天花、麻疹、肺結核、麻瘋病一樣。人類也一定能征服癌癥。手術切除,
放療,化療,光敏技術,CT測定,火箭電泳測定……已成為世界各國防癌治癌的主
要手段,但這並不是終結。現在世界各國都正在向癌癥進軍,日本已提出幹擾法。
美國又在報導科學家蓋洛發現了致癌病毒,稱之為“HTLV”。西德科學家已公開宣
稱他們從白血球成功分離出的“創傷激素”有抗癌作用。我們中國呢?西醫療法之
外,中藥、針灸、氣功……事實上也都齊上陣來。
為了解除千千萬萬癌癥病人的痛苦,為了征服癌癥,為了最終制服死神——這
個人類頭號的敵人,讓人類都能活到本身的自然壽命,讓我們動員起來,團結一切
可以團結的力量,調動一切可以調動的積極因素,組織起浩浩蕩蕩的治癌大軍,難
道不是我們現代中國人對人類應盡的義務嗎?
為此,我寫了這篇報導。
在二月剛完成初稿的時刻,我又忐忑不安地拿起了電話:從出院後,每隔上三
五天就要往醫院打個電話詢問一下老陳的病情,早已成為了我的習慣。
“餵,請找一下17號老陳。”
“你是哪裏?”我答復了。
“陳什麼?”
“咦?……”我的頭嗡的一下旋轉起來,“陳——,——什麼?什麼呢?”我
急得滿頭大汗,竟怎麼也想不起他的名字來了:“他……他怎麼了?。……那你們
17號姓什麼?”
“姓孫。你到底是誰?”電話裏的聲音已經很不耐煩了。
我無力地跌坐在椅子上。那麼說,該發生的事還是發生了,老陳他——但,不,
不對,這個不耐煩的聲音是我不熟悉的,而她顯然也不認識我,心裏立即又問起了
一線光亮:“請給我找一下醫生。趙醫生行,李醫生行,楊主任也行……”
“他們都在新五樓……”
我禁不住歡樂地叫了一聲。這個話務員!原來給我把電話接到老五樓去了。等
電話再次接通時,聽著李醫生那清脆的笑聲,告訴我一切都好,只是老陳洗澡時不
小心扭傷了腿時,奇怪,我立即準確無誤地想起了老陳的名字。
老陳在電話裏仍然轟轟大笑著。我禁不住也大聲地笑了起來:“哎呀,你嚇了
我好大一跳啊!”
“哪裏是我,是話務員。不,還是你自己嘛!我可不是那樣容易就繳械的!我
活著,活著,還要活下去——”
&n
bsp; 當然,老陳不能保證他永遠活著,正像我們每個人誰也不能保證自己永遠不死
一樣。但他活過了三個月,也活過了六個月。現在正在向確診後第九個月邁進。他
準備像癌癥明星高文彬同誌一樣,為延長自己的存活期繼續苦鬥下去。
為了等他度過這半年的大關,特別是經過那場小喜劇之後,我將此文在抽屜裏
整整藏了兩個月。我相信一切醫學界的同誌們會體會到老陳及所有癌癥病人努力延
長自己存活期的目的:他們在等待著,眼睜睜地等待著你們,等待你們承認一切可
以對癌鬥爭的手段,等待你們找到最好的治癌道路。並且希望你們承認:在他們生
命垂危之際,他們也曾毫不懈怠地,忍著幾乎是無法忍受的痛苦,一分一秒地,一
個細胞一個細胞地為這治癌的事業進行了殊死的角力……
他們的生命之火是明亮的,他們的鬥爭是壯美的。但願我們每個人在面對死亡
時都能這樣。
1981年10月——1982年2月初稿
1982年5月定稿於北京
亦凡公益圖書館(shuku.net)